人物

张庆献粮
作者:杨浩有   发布时间:2019-04-28    浏览:
  过去,南属寺村有三座牌坊。其中一座石牌坊,建于西南城门东50米处的西大街上,为张家贞节牌坊。两座木牌坊,一座建于大街东段50米处,为王家节孝牌坊,是4柱两层重檐仿亭式建筑;另一座建于村西北方,大庙东侧南北大街丁字街口,为张家忠孝牌坊。这座牌坊,坐北向南,也是重檐仿亭式建筑,高约两丈余,东西长约一丈八尺,南北宽约一丈,下立4柱,柱顶有托梁画栋,中镶一匾,上书“敕建忠义坊”五个大字,坊顶为重檐歇山,上履青灰色筒瓦,龙脊凌空。
  建于北大街上的这座木牌坊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,其右侧过去曾立有一通石碑,碑文题为“重修敕建忠义坊记”,落款为“大清康熙四十二年立”。石碑被张家人拉回家中,后因长期用作捶布石,碑文中心字迹被严重磨损,仅四周边沿部分尚可辨认。从残留字迹确认,这座木牌坊为大明正统六年(1641)三月二十日由朝廷救建。后因损坏,于大清康熙四十二年(1703)重修,其余字迹漫漶不清,难以辨认。现存于张氏后人张学武家。
  关于这座木牌坊,张氏后人张学斌先生讲述了他几代祖先流传下来的一个感人的故事。
  明朝正统年间,南属寺村张家出了一个有名的义士叫张庆。他生于明洪武25年,七八岁时正赶上晋南一带连年大旱,庄稼颗粒无收,家中存粮早已吃光,父亲整天出去剥树皮、挖草根,拿回家后剁碎放进锅里煮,一家人就在这样的岁月中煎熬着。爷爷奶奶年纪大了,身体虚弱,连病带饿,过了没多久便相继去世。埋葬了爷爷和奶奶后,父亲实在忍受不下去,便外出当了兵,跟着燕王到南京靖难去了。家中就剩下不满10岁的张庆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,家里没有吃的,母亲只好领着张庆去沿街讨饭。那时南属寺村家家断粮,户户逃荒,村中讨不下吃的,他们只好跑很远的路,到绛县、翼城、垣曲一带去讨要。白天一个村一个村地跑,晚上就睡在破庙里。张庆衣服破烂,夜晚冷风嗖嗖,冻得他蜷缩在墙角里,浑身直打哆嗦。当时遭受旱灾的地面很大,附近几个县的收成都不好,家家都缺吃少喝,有时他们一天都要不下几块馍。小张庆饿得头晕目眩,常常会摔倒在地上,妈妈很心疼,要上一点点自己舍不得吃,都让张庆吃了。张庆看着妈妈面黄肌瘦,曲腰弓背的样子,也非常心疼。就在张庆10岁的那年冬天,妈妈得了一场大病,小张庆日夜守在身旁,给妈妈烧水、喂汤。一天夜里,妈妈连连咳嗽,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张庆赶快给妈妈捶背、喂水。妈妈抓住张庆的手说:“孩子啊,你还这么小,往后该咋过啊? ”说着便鸣鸣地哭起来,张庆也搂住妈妈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。哭了一会,妈妈哽咽着对张庆说:“你父亲一走再没了音信,妈妈恐怕也不能照顾你了,你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去啊,你要记住妈妈的话,长大后要是光景好过了,可别忘了那些穷人啊! ”说完妈妈咽了气,小张庆哭得死去活来,在地上直打滚。后来本家叔叔、姑姑们跑来,连劝带拉,将他扶了起来。
  埋葬了妈妈,张庆就寄住在本家叔叔家里,叔叔婶婶待他还不错,他也很有心眼,一刻也不闲着。白天割草、拾柴,晚上铡草、喂牛。农忙时,还要跟着叔叔下地干活。张庆盼望着父亲能赶快回来,和他一起生活。谁知几年后,有人传来消息,说他父亲在攻打南京城时死在了乱军中,再也回不来了。张庆一连哭了好几天,知道父亲再也指望不上了,只有靠自己单独顶门立户了。
  一晃数年过去,张庆20岁了,叔父、婶子为他张罗地娶了媳妇,他搬回到自己家里去住。幸好他家还有几亩薄田,从此,他与媳妇二人起早贪黑,耕种田地,艰难度日。
  人常说:经历过磨难的人,才知道日月的艰辛。张庆是在苦水里泡大的,他晓得勤劳,懂得节俭,知道该如何去应付那穷苦的生活。幸好媳妇也是穷苦人家出身,很会过日子,于是小两口咬住牙,憋住劲,在那一贫如洗的光景中,艰苦地打拼起来。
  张庆家有三亩地,在村南黑河滩南岸上。张庆知道,要想温饱就得种好地,要种好地就得多下粪,没有粪庄稼是长不好的。可是他家没有牲口,也喂不起猪羊,攒不下粪,只有到路上去拾粪。拾粪得有背篓或箩筐,张庆没钱,买不起,于是他就拿了镰刀,跑到30里外磨里峪的南坪山上去砍荆条。砍回一大捆荆条,他自己编篓子、编筐子,然后背上篓子到大道上去拾粪。他天不亮就起床,往东跑到南樊、大交,拾满一篓子就背回来,倒下后,喝口凉水,拿一块菜团子,又往西跑到北董、同村,再去拾。从冬天到春天,甚至过年都没有停止过,他一天到晚跑好几趟,中午还要到村中富户们家里去干零活,挣几个小钱,或几升粮食。就这样,他攒下了一大堆粪,足够三亩地厚厚地上一遍。还用苦力换得了小两口暂时的吃喝。
  谷雨过后该下种了,张庆从叔父家借了玉米、高梁、谷子、豆子等各类种籽,然后和媳妇到田间去剜地、施肥。他家没有牲口,不能犁耙,全凭小两口一铣一铣地剜,一锄一锄地刨,粪也要一担一担地往田里挑。地整好后,趁一场雨后的摘情,张庆和媳妇赶快去下种。张庆用锄头一窝一窝地刨着,媳妇跟在后边,一粒一粒地将种籽撒到土中,然后再用脚踢土埋窝,一连忙活了好几天,三亩地全种上了。
  庄稼苗出土后,张庆又和媳妇不停地去松土、除草,庄稼苗也越长越好。进入暑天,庄稼苗长到半人高时,天气旱了起来,一连半个多月不下一滴雨,火红的太阳将庄稼苗晒得几乎都能点着火了。眼看庄稼就要早死,张庆心想:这可是他一家的命啊!他决定不能再等老天下雨,要挑水点浇。那时,黑河滩中还有残留的积水,水很浅,张庆先用铣挖了个深坑,将水聚起来,然后挑着水桶,一担一担地送往地里。他媳妇拿了个葫芦瓢,从桶中舀水,一棵苗一棵苗地浇着。为了能赶快将庄稼苗全浇一遍,张庆光着膀子,每天早晚两头不见太阳,挑水二三百担,爬沟上埝,往返二里多路。他媳妇也一刻不停地帮着,二人辛苦了20多天,将所有的庄稼苗连浇了两遍。庄稼很快缓了过来,碧绿碧绿的,很是喜人。入秋后,一连下了几场透雨,庄稼很快长了起来。
  人常说,功夫不负有心人。那年秋天,张庆家获得了大丰收,一亩玉米,打了三百来斤,一亩高粱打了四百来斤,半亩谷子和半亩豆子也打了二三百斤,总收入一千来斤。还有那种在地埝上的萝卜、茄子、豆角、大葱,再加上媳妇养的十几只鸡,张庆一家可以说是有粮、有菜、有蛋,小日子着实好过起来。
  粮食多了,但张庆分毫舍不得大吃大喝,仍然很俭省。他从不让媳妇蒸馍、烙饼、做干饭。每天照样是三顿稀饭煮菜叶,喝饱就行。他思谋着,要多攒粮,多卖钱,然后再多置几亩地,买一头大牲口,打一辆车,再将旧房子翻盖一下,他要凭勤劳换取更加富裕的生活。
  张庆自己虽然舍不得吃喝,却极愿帮助穷苦人。他给媳妇说,只要有讨饭的上门,一定要很好的照顾他们,要煮一大碗稠粥,让他们吃饱。他忘不了自己小时候跟着母亲讨饭的难处,忘不了母亲临咽气时嘱咐他的话。
  第二年,张庆用存粮换了三亩地,早春他依然早出晚归地去拾粪、攒肥,中午又出去贩菜。他从下裴庄河滩地里买上一担韭菜或菠菜,挑着到各村去叫卖,每天能挣四五个麻钱。抽空他还要到南坪山上去砍柴,挑到集市,要是有人要就卖掉,没人要就挑回家中烧火做饭。春天下种时,因地多了,靠铣剜太慢,太误事,他就借来犁耙,自己在前边拉,让媳妇在后边扶犁或踩耙。张庆将绳子背在肩上,两手拽着,使劲地往前拉,头几乎挨了地,屁股撅到了天上,脚在地上踩出了深深地脚窝,汗像雨水一样直往下滴。媳妇看在眼里,疼在心上,遇到耙地时,就在耙上压上一块石头,自己也跑到前边,和丈夫一起拉。他们拉呀、拉呀,一连十几天,粪下足了,地整好了,庄稼种上了。半个多月后庄稼苗都出齐了,很快又长大了。一到暑天,如果天旱,张庆还会和媳妇去挑水浇苗,他盼望着庄稼再次丰收,盼望着多打粮食,实现他的致富梦想。
  天道酬勤,十几年的精打细算,辛勤耕作,张庆终于富了起来。他又置了十四五亩地,加上原来的,有了二十来亩地。他先买了一头牛,后来又将牛卖掉,换了一匹骡子,还打了一辆车,他再也不用挑水、挑粪、拉犁、拉耙了。媳妇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,也不下地干活了,在家里养了一群鸡、两只猪。有了这些牲口,张庆只须拉土垫圈,便可攒下足够的粪肥,他也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去拾粪了。家中不缺吃、不缺喝,每年还能攒下几百斤粮食。粮多了,没有地方存放,张庆开始筹备建新房了。
  几年后,张庆在北大街大庙附近买了一块二亩地大的空园子,很快便建起了一座四合院,还有一个大牛院,成了村中人人羡慕的富户。张庆富了,但他仍然忘不了周济穷苦人,遇到灾荒,他总要拿出一些粮食送给那些缺吃少喝的人。凡是有成群的外地灾民逃荒来到南属寺村,他都会在大门外盘上一个大炉子,支起锅灶熬粥让灾民们吃喝。一时间,张庆名声远播,成了远近闻名的义士、善人。
  又过了十数年,张庆50岁了,这一年正是大明正统六年。早春的一天,张庆到村中十字大街口去闲坐,见里正拿了一张告示贴在墙上,然后站在台阶上给围观的百姓讲述着告示的内容。原来是河南濮阳、滑州一带一连三年大早,庄稼颗粒不收,去年秋天好容易盼来几场雨,庄稼刚开始结穗,不想又遇到了一场蝗灾。蝗虫漫天飞舞,所到之处庄稼、野草、树叶全部吃光,一连几十天,将方圆几十个县的田园庄禾一扫而光。百姓们无吃无喝,不少地方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,朝廷赶快调粮赈灾,无奈饥民太多,缺额太大,一时周济不过来,只好诏告附近省、府、州、县捐粮赈灾。希望各富户,能慷慨捐赠,以解国难,以济民困。
  里正讲完后,围观的人都议论纷纷,有人叹息,有人惋惜,也有人不以为然,认为遭灾之地的百姓虽然可怜,但距这里有千里之遥,与自己并无关系。也有人认为这又是官府出的巧招,变着法地搜刮民财。然而张庆听了后,内心却感到异常的沉重,他心中立即浮现出自己小时候随母亲外出讨饭的情景。那随处都可以见到的端着破碗、拖着树枝、蓬头垢面、衣衫槛楼的讨饭人群;那饿死田边、地埝、破庙中的尸体;还有那躺在母亲怀中,瘦得皮包骨头,哭得少气无力的孩子…他也想到了,她和母亲在饥饿难忍之时遇到的一个个好心人。在大交集上,卖饭的老板娘偷偷地塞给他两个热馒头;在南柳村,一个老奶奶煮了一碗热粥让他和母亲喝;在去翼城南梁的半路上,他和母亲饥渴难耐,一下子晕倒在路上,是一位种瓜的老大爷把他们扶到瓜田中,让他们吃了个大西瓜…那讨饭路上的一幕幕惨景,一桩桩好心人周济的往事让他终生难忘,要不是这些善良人的周济,他早已没了小命,哪里能活到今天!他又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的嘱咐:将来光景好过了,可不能忘记了那些穷苦人啊!经过多年的省吃俭用,他家中现在有许多的存粮。这几年又是风调雨顺,就是捐出一些,今年又会打下,怎么也不会饿肚子。他决定捐粮周济那些面临困境的灾民。
  主意虽已拿定,但是他要回家和老伴商量。因为他曾和老伴说好,这些存粮是给孙儿们娶媳妇盖房子准备的,如果捐出去孙儿们成家会受到影响,老伴恐怕不会答应,儿女们也不会同意,他不能让一家人不高兴。
  回家后,他把捐粮救灾的想法和老伴儿女们商量。老伴一听立即反对,说:“河南的事离咱家远着哪,那里的灾民和咱家非亲非故,再说赈灾救民原本就是官府的事,碍咱家啥事,咱何必操那份闲心!”
  儿女们也都不同意,有说,老爸老妈一辈子舍不得吃、舍不得喝,辛辛苦苦地挣了一份光景,攒了一些粮食,现在白白地送给别人,太可惜了。也有说,咱家要办的事还多着呢,何必操别人的心,老爸真是吃饱了撑的!这些活虽然都有理,但张庆总觉得问不过心去,家中明明有存粮,别人都饿得快死了,为什么就能不拉他们一把呢?他又去和已70岁的老叔父商议,想征得他的支持后让他去劝说自己的家人。然而老叔父听后也不赞成,劝他说:“你也是50岁的人啦,少操点心吧,凡事让儿女们去当家,不要惹得他们不高兴。”
  亲属们都不同意,张庆依然没有泄气,他要寻找能支持他的人。当天晚上,他把里正和村中几位族长都请到他家。
  里正给他们一家讲述了河南遭灾的严重程度,讲了不少灾民难过的惨景。几位族长也劝他们要明大义、做善事。后来,他们说:“我们和村中几家富户都要捐一些,要让朝廷知道,咱南属寺村是一个重信义、顾大局的村子。”
  听了这些话,家人们的心都有所动,张庆也更加坚定了捐粮的决心。他对里正说:“灾民那么多,捐少了救不了多少人,要捐,我就捐一千担!”
  里正一听很是振奋,很快上报了县府。县府知道后立即派人到南属寺来核实,登记造册,并当场表示,一定要上报朝廷,让朝廷予以表彰。
  数天后,曲沃县知县亲自带领随从骑马来到南属寺村,到张庆家中验收了粮食,过了斗,造了册,连同村中几户所捐粮食一起装了袋子,贴上了 “南属寺赈灾之粮”的封条。
  粮食装好后,知县让各里里长征集车马牲口,先送到平阳府办好交接,再由平阳府统一送到河南。两天后,里正们征集了几十辆马车,还有几百头毛驴,齐集南属寺村。
  起粮那天,曲沃知县亲临南属寺村,为张庆披红戴花,让他骑一高头大马,随粮队直达平阳府。他说,张庆是平阳府最大的捐粮户,知府要亲自会见他。
  那一天,南属寺村非常热闹,里正带着一班鼓乐手沿街敲打着,街上挽上花门,挂上了吊子,村民们都站在街道两旁围观。运粮车和毛驴从张庆家门口一直排到西南城门外。马车上都装了满满的粮袋,上边插着彩旗,马车后边跟着几百头驮粮的毛驴,上边也插了彩旗。赶车人和牵驴人都穿戴整齐,头上裹了雪白的毛巾,手中拿着红缓鞭,跟在车、驴旁边。县府派了一百多名军士骑着高头大马沿途护送,知县也骑着马和张庆并排走在车队的最前边。一切准备妥当,知县一声令下,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平阳府出发了。
  粮食运走后,张庆回到村里。到了三月初,朝廷颁下诏书,由平阳知府亲自到南属寺村来颁诏。诏文说,平阳府曲沃县南属寺村民张庆自愿捐粮一千担,赈灾济民,心系国家,情倾民难,义举感天泣地,敕令平阳府建忠义坊一座,以示表彰,永昭乡里。
  诏书下达后不久,平阳府便拨下款项,由曲沃县令派人监理施工,在南属寺村北,张家宅院旁边大街中心建木牌坊一座,由平阳知府亲题“救建忠义坊”匾额,高悬于牌坊正中。
  这座牌坊一直是南属寺村的荣耀,也是张庆一家和他的后人们最大的光荣。牌坊一直耸立在南属寺村的北大街上,直到大清康熙四十二年,因年久失修,多处出现损坏,有张氏族人重新捐资,予以重建,并立碑以记。
  张学斌先生所讲述的先祖张庆捐粮赈灾的义举,虽为世代流传的故事,与当时的真实事迹肯定会有很大的差误,但那座木牌坊却是真实存在的,那石碑上的“敕建”二字说明当时确实是惊动了朝廷。如今这残留在石碑上的记载内容虽然漫漉不清,但它带给人们的不仅是无限的退思,也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想象。人们相信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南属寺村能够培育出张庆这样的义士,朴实淳厚的南属寺村风能够激发出像张庆这样的村民,他们在国家需要、人民需要的时刻能够做出全力奉献的义举!
  今天的南属寺村民更加坚定地相信,张庆献粮赈灾的故事是真实的,是无容置疑的!这样的义举能够感动历史上的南属寺村民,也一定会激励一代又一代的南属寺村民!他们会将这样的义举继承下来,流传下去。

注:此文材料由南属寺村民张学斌先生提供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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